安七是甜七啊

一个简简单单的cp写手-安七

【原声带】黑白琴键



黑白琴键


*电影《海上钢琴师》


*下一棒 @你甜炸


*1w+,认真看哦~


*ooc,有点意识流


*怕被屏蔽所以加了斜杠哦,可能有点影响观感,对不起~


*最后,四周年快乐♡大家记得多多关注原声带第二季哟



-


“陆上的人喜欢寻根问底,虚度了大好光阴。冬天忧虑夏天的姗姗来迟,夏天则担心冬天的将至。所以他们不停四处游走,追求一个遥不可及、四季如夏的地方—我并不羡慕。”


他的心是一座纯天然的精神孤岛,不愿也不敢被繁杂的世俗污染。


-


你问我孤独是什么?孤独是死亡的影子,是无我的另一个名字,是真理浓妆艳抹的白色背景,是爱而不得的执念。


是我此生无憾。


也是我最无能为力的悲哀。




-


陆地对我来说是艘过大的船,太漂亮的女人,过长的旅途,太浓的香水,这支曲子我不知道从何弹起,我永远离不开这条船,但我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Land is a ship too big for me. It's a woman too beautiful. It's a voyage too long. Perfume too strong. It's music I don't know how to make. I could never get off this ship. At best, I can step off my life.


-


仿佛有银铃在雨后初晴的屋檐下清脆一


响,雨滴落在水潭里荡开几圈涟漪,晃


得人心尖都发颤。我看见黄明昊的


第一眼,满怀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都化


成了一条溪水,痛痛快快地往下游流去


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


不仅仅是好看。


我有些恍神,盯着自己的指尖,面前的钢琴,黑白分明,我的指尖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舞。


88个琴键,52个白键,36个黑键。


我也不知道白键为什么要比黑键多,在我看来都无所谓,我不在乎哪个颜色多。


我看见黄明昊在人群里笑,别的人一脸陶醉,或是投来欣赏的眼光,只有他,似笑非笑。


我讨厌那种笑容。


让我感觉自己很可怜,他在嘲笑我,他在悲悯我,他在同情我。但他也在羡艳我,在好奇我。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笑容,也是一种低入尘埃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低垂着头,认真弹完了这一首曲子,哪怕我知道他听不懂。


我演奏过很多曲子,我弹各种人的心情,品作曲家的人生,在这一刻,我觉得他妈的这些什么都不是。


他隐在人群里,好像是岸边的人在看我这个漂浮在海上的人,可是现实明明是反过来才是。我用余光去瞟他,他手插着裤兜,衬衫皱得不像话,鞋子尽管很旧,却擦得程亮,长袜破了一个洞。他的头那样歪着看着我,眼眸忽闪,映了满目的灯光。


一曲弹完,人群都在鼓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扭头四处看了看,才跟着鼓了掌。


他鼓得很用力,脸颊红彤彤的,好像和其他人一样欣赏这首曲子,很激动很开心一样。


我笑了。


“喂。”我喊他。


他狐疑地回过头,右手食指指着自己,“你叫我?”


我点点头。


“咱俩又不认识。”


“没关系。”我说。


“有没有兴趣喝一杯?”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没搭理我,挥了挥手径直往前面走。


“和你们这种搞艺术的喝什么酒,你们只会喝上世纪的拉菲。”远远听见他含糊不清地说。


他称我为“搞艺术的”。


我总想着,越长大这个世界就越残酷,残酷到我根本认不出,也觉得这个世界越冰冷,冰冷到我觉得我像是被封印在一块冰里面。他们总说艺术多高尚多圣洁,可是我好想痛骂一句“去他妈的艺术”,它把我封印在寒冬里,把我关在茫茫大海里的一艘孤船上。


我永远无法走下这艘船,但我可以走下人生的舞台。反正我没有为任何人存在过,也不会有任何人挂念我。



-


你们要如何走? 你怎么去选择走哪一条?一个女人,一间房子,一块自己的地方,一片窗外的风景,一种死亡的方式。太多需要选择,我无所适从,漫无止境。How do you do it down there? How do you choose just one? One woman, one house, one piece of land to call your own, one landscape to look at, one way to die. All that world just weighing down on you. You don't even know where it comes to an end.


-


他们都说,我从神坛上掉落下来了,狠狠地,摔在泥泞里,摔得浑身是血,悲哀又好笑。


原因是我出了一场车祸,手腕骨折了,医生说,要是不想让自己的手废了,就不要再弹钢琴了。


医生说这话时,我没吭声,我看见妈捂着嘴倒退两步,震惊地跌倒在地,捂住脸,肩一耸一耸地哭。我看见爸靠着窗,红了眼眶,点燃了一支烟,被护士阻止后,才怒极踩灭了烟头,走出病房的门。


“手是他的命啊。”他们都在喃喃自语,抓住所有人的肩膀,告诉他们,钢琴对我而言多重要,手对我而言多重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我想到黄明昊的那句话,他说和我们搞艺术的喝什么酒,我与艺术不再挂钩了,他会不会和我喝酒啊?


我晃了晃脑袋,自己都不敢相信,明明手废了,此生引以为傲的钢琴再也弹不了,周围的人都在为我哭泣,我却在想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会不会和我一起喝酒。


我把自己藏在被窝里,紧紧闭着眼睛,用手堵住耳朵,听不见妈妈的哭声。


我不是孩子,我是一个大人,我长大了。而这恰恰是最悲哀的,我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在父母怀里哭,我不能把我的脆弱表露出来,我必须承担这个家庭的责任。


我讨厌长大。


越长大就越不开心。


越长大就越讨厌这个世界。


越长大就越被周围同化。


越长大就越悲哀。


越长大就越孤独。


越长大就越难受。


“怎么办?”外界都说我是个废人,报纸和杂志全部刊登了,没有人再邀请我去音乐厅表演,也没有人邀请我去听他们的演奏,母亲找亲戚给我介绍了工作,教一个小姑娘钢琴。他们说我尽管手残了,但是乐理知识还在,就算是纸上谈兵,我这个钢琴才子也能教会一个孩子。


他们都说我身残志坚,我觉得可笑,这个词与我有什么关系,扯不上边,还这么吹捧我。


那个孩子的家离我家有一定距离,我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


二十一世纪初,没有地铁没有城轨,我所有的积蓄拿去买了房,没钱买车也不会开车。我坐着46路公交车,从城南坐到城西。


我喜欢坐后排的位置,靠着窗,看着外面的世界。旁边有人坐了下来,碰掉了我手里的文件夹,我弯下身去捡,旁边那人却抢先帮我捡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摇了摇头,“没关系。”


“是你啊。”那人说。


我抬眼看他,是那个少年。


“上次说要请我喝酒的艺术家。”他笑。


“我不是了。”我摆摆手,“手腕骨折了,再也弹不了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主动说了。


他似乎特别惊讶,诧异地捂了嘴。


“意外。”我想了想,补充一句,“一场车祸,把手腕弄骨折了,再也没法弹钢琴了。”


我特意打量了他几眼,比之前的装扮好很多,“之前没找到工作,最近刚找了一份好工作,待遇不错。”他意识到我的打量,许是觉得我和他说了一些事拉近了距离,便也与我多说了几句。


我点点头,“恭喜你。”


他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在哪下?”


“城西中学。”


“好巧。”他勾起唇角。


我没有想到,他所说的好工作,就是学校保卫处值班的保安。


“挺好的,至少有工作。”他笑,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我没读什么书,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城西中学是私立中学,待遇挺好的。”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上课期间外人是不能进校的,必须登记。”他张开手拦住我。


我在那本登记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记住了,我叫朱——正——廷。”我特意咬重了每一个字,确保他能听清。


“嗯嗯,放心,我认识的字还是有不少的。”他把笔放入面前的笔筒,把登记簿合上。


“你有电话号码吗?”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挠挠头,“我没有小灵通。”


“那等你有了,记得存我号码。”我说。


我在学校里头的音乐室教那个孩子,整个学校只有一台钢琴,我们俩霸占了那台钢琴整个周五下午的时间。


那个孩子很努力,学习很认真,弹琴时眼都不眨一下。“你很喜欢钢琴?”


她点点头,“对啊。”


我见过很多人像她这样喜欢钢琴,甚至一些人比她爱的多,他们把钢琴当成自己的命。


“那你为什么喜欢钢琴?”


“它好听啊,我爸爸说我弹会了钢琴,就可以像你一样,到处去演出,还可以养活我自己一辈子。”


我怔住了,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解释,这么直白地说钢琴是赖以生存的工具。


“可是我手断了,再也弹不了钢琴。”我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在悲哀什么。


“也没关系啊,你还不是可以来当我的老师,还是有一些人会把你当作偶像。”不可否认,她说的对。尽管我弹不了钢琴,可是我还在享受钢琴为我带来的生活,我没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喜欢它。


“朱老师,为什么白键比黑键多?”


“可能因为光比黑暗多吧。”我那么奢求一抹光。


“喂,和我回家吧。”离开的时候,我喊住了黄明昊。我扭过头,装作没有看见他惊讶的眼神。


我躺在沙发上,微微闭上眼睛。没闭紧时,可以从眼睫毛露的缝隙、上眼皮与下眼皮粘在一起时细细的一条缝中,看见那么一点的、一丝白色的、明亮的光。闭紧后,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从听觉和嗅觉去感知外界。


“为什么要和你回家?”黄明昊冲着我后脑勺问我,“你来不来?”我没有回答他,只轻轻又问了一遍。


良久,我才听见他的回复。


他问我,“和你回家有什么好处?”


好处?呵,好处很多啊。我口齿不清地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就真的跟我走了。


“啪嗒。”


浴室门打开了,我睁开眼,看向站在浴室门口的他,我的睡衣他穿着刚刚好。他隐隐有些不自在,弄了弄衣角,“你能给我什么?”他看着我。


“钱,”我站起身,朝他走过去,“你要的钱。”我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近我。“你现在,被我包/养了。”我们一瞬间离得很近很近,鼻息都相互/交融,他喷出的热气在我的嘴角划过。


“嘿,你一个捡破烂的,凭什么瞧不起我,明明是我瞧不起你。”我看见他的眉头紧皱,眼睛通红,有些骇人。和那片大海一样,汹涌澎湃。


可我知道,那不是海,是陆地。


“我,瞧不起你。”我的右手手指/顶在/他的左胸膛,还绕着那粒樱/桃划了半圈。


“妈的,老子/弄/死你。”他一把把我推翻,“今晚/弄/死你。”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我闷哼一声,扬起了嘴角。


他发狠咬/我,咬/我的/喉结,咬/我的/嘴角,咬/我的腹/肌,咬我/的手指。


“让你瞧不起老子!”他在我耳边怒吼,一声又一声,伴随着海浪,拍打在岸上。


我迷迷糊糊地仰着头,蜷缩/着脚指头,搂着他精瘦的腰想,我上岸了。







-


偌大的城市,绵延无尽。阻止了我的脚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而是我所无法看见的那些东西。In all that sprawling city, there was everything except an end. What I did not see was where the whole thing came to an end, the end of the world.


-


我的客厅有一架钢琴,那架钢琴很精致,很漂亮。来过我家里的人都如此赞叹它。


“美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我不懂。”


“你不懂?”我挑眉,留长至颈窝的长发披散开来。“抱我。”我在他怀里想,你不懂,你才会肆无忌惮地和我一起玷/污它。


我的脚碰到琴键,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听,多悦耳的声音。”他却停了下来,推开我,套上睡衣,坐到了沙发上。


我愣了片刻,甩了甩头发,拿起酒柜上的一瓶红酒,倒在高脚杯里,轻轻晃了晃。


“以后,你就在这栋房子里,这是我唯一一栋自己买的房子。”房子在市中心,是我用这些年来所有的演出费省吃俭用买的。


“放心,我虽然没有积蓄了,但还是养得起你的。”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笑,“你不知道上层社会的人总是喜欢养宠物吗?”


他沉默着。


“我养你多好,你就不用出去到处找工作了。”我搂住他的脖子,往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你之前,是一个人住在这吗?”他看都没有看一眼我手里的红酒杯。“喝吗?”


“我从不喝这玩意,要喝也只喝青岛啤酒和二锅头。”我抿了一口红酒,找到他的唇,把红酒/用/舌头/往他嘴里/渡。他不肯,红色的/酒液/从我们的/嘴角/流下来,滴在他的衣领,锁骨,胸膛。


“你过来。”我扯着他进了浴室。


“喝啊,”我大笑,低下头看他,把他推/倒/在浴/缸里,“你还不是喝了。”我把手中的红酒倒在他身上,浸透/了他的衣服,那抹红很刺眼,红得像血。


我讨厌那一抹红,我冷笑着撕开/他的衣服,把冷水往他头上泼。“冷吗?”很冷吧?


海水就是这么冷不是吗。


他没吭声。


我觉得我现在可能疯了。


世人总说搞艺术的都是疯子,我这一刻觉得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一疯子,疯的彻底,疯的悲哀。


“黄明昊,你知道,钢琴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从小到大,我好像就很失败。我去学画画,教画画的老师说,朱正廷,你不适合这碗饭,你走吧。我去学围棋,围棋老师说我思维逻辑能力不好,没有下棋的天赋。我指着电视上播的四小天鹅囔囔着想学芭蕾,我爸妈觉得一个男生,学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舞蹈,尤其是芭蕾,天天踮着脚,像个娘们似的。后来我去学声乐,声乐老师皱着眉说,你声感很好,但是你肺活量不大,总用假音唱歌,很吃亏的。走出教室之前,声乐老师喊住我爸,不如送他去学乐器吧,他乐感很好。


于是我父母送我去学乐器,我绕着所有的乐器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我指了二胡。我妈蹙眉,“你还真的想当瞎子阿炳啊?”我听不懂瞎子阿炳是谁,我只会站在二胡前面,仰头看着父母。“不行,学一个高档的。”


“钢琴吧,钢琴是西洋乐器之王。”钢琴老师笑着推荐。“穿着小西装,坐在钢琴前面弹。”我爸觉得不错,也没问过我的想法,把我手中的二胡一扔,把我抱到了钢琴前面。


“我不喜欢。”我尝试反抗。


“你其他的样样不行,有什么用。”


有些事情走出第一步,就永远无法回头了。


我坐在冰冷的凳子上面,盯着黑白相间的琴键,看着各种音符,就这么一遍遍练。


活着好累啊,13岁的我想。


那时我就开始参加各种比赛,“你的目标是第一,只能得第一。”他们告诉我。


我点点头说好。


一束光打在我脸上,我闭着眼睛弹琴。


似乎只是在记录我无趣枯燥的生活中的任意一天——反正都一样,复制粘贴,有什么不同呢?弹琴,弹琴,弹琴,重复着一天又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我骨子里流淌的是自由的血液吧,在不断沸腾着,每一根血管里都有无数的小人,他们捏紧了拳头,叫嚣着要无拘无束,不乐意被束缚在牢笼里,他们想冲出去。所以他们在反抗,我听见他们议论着,打算撕扯我的血肉,从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等一切与外界相连的地方逃出来。我感觉我得神经末梢被牵扯,轻微却已难以忍受。他们窜向我血液里的每一个角落,我紧张地屏住呼吸,将最后一口空气闷在胸腔里,被鼓噪的心跳激得一下一下酸涩着闷痛。


其实我有想过自杀,拿着刻刀坐在房间地板上,我比划着刻刀,想着就这么割下去,一切都会结束了。房间的灯暗了下来,我抬眼看天花板,头顶的灯灭了三盏,只剩下一盏灯在发出晦暗的光,好像拼命支撑着自己照亮这片压抑的空气。活着真累啊。但是我最后还是不敢,明明都闭上眼睛做好准备了,刻刀只划伤了皮肤。我是一个多么懦弱的人啊,那么浅浅的一道伤口,就算活着那么累,也不敢去死。


他们逼我从岸上上船,向我描绘大海有多蔚蓝,有多无边无际。艺术有多高尚,有多纯洁,有多美丽。


那一艘船在海上浮浮沉沉,原来大海很危险,海底除了五彩缤纷的珊瑚,还有凶狠的鲨鱼,我坐在船头看着脚下的海域。


泰坦尼克号的Jake还有Rose,海上钢琴师的1900还有一个一见钟情的姑娘,而我,什么都没有。








-


虽然我们互相笑着说回见,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分离即永别,我们对此无能为力,这是注定会发生的,正在发生。We laughed, we kept saying "see you soon", but inside, we both knew we'd never see each other again. And there was nothing we could do about it, it had to happen that way. And now it was happening.


-


朱正廷这个名字,之前是天才的代表,后来也仅仅只是当初天才的代表。


“我不喜欢被包养,我想自己赚钱。”


“那你当初就不该跟我回来。”


“是,所以我后悔了。”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知道。”


“你不能反悔。”我瞪他。


“你关不住我的。”


其实我知道,我没有想关住他。“那个小姑娘的课我上完了。”


“所以呢?”


“你说得对,我关不住你。”我坐到他身边,“我养不起你了,你走吧。”


他狠狠吻住我,“妈的,朱正廷,你当我是什么人?为了你那点破钱?”


我觉得他很矛盾,不要我的钱,又不肯离开我。


“老子喜欢你不行啊?”


喜欢?像我喜欢钢琴那样喜欢?


“狗屁,你懂什么真正的喜欢?老子没怎么读过书都知道。再说了,你也不喜欢钢琴。”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钢琴,也没人问过我喜不喜欢,他们并不在乎我喜不喜欢。


我喜欢就喜欢吧,不喜欢也没关系。


喜不喜欢,有谁在乎呢?


“那我们,算是在交往吗?”我问他。


“你把我困在这里,就还是包养,你放我出去工作,咱们就是交往。”他抱住我。


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


黄明昊出去重新工作,小姑娘的课上完了,我没必要跑那么远上课,他却要一大清早过去。


我起床的时候往旁边一摸,他都不在。


我总埋怨他那么勤奋辛苦干嘛,他说你不懂。对,我从来不懂,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工作,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辛苦奔波。


我从来都不懂。


后来我爸病了。


我爸的病来得突然,我开始了医院与家两头跑的忙碌生活,每天都席不暇暖。


“我帮你去照顾你爸。”或许是我太累了,黄明昊看不下去,主动提议。


“你哪有时间啊,除非你把工作辞了。”


黄明昊第一次那么严肃地看着我,脸沉得可怕,“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那份工作,是不是一直希望我不要去做那份工作啊?”


我点点头,我说是。


这是实话。


黄明昊走了,特别生气地把我给他买的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全扔在地上,散乱一地。


他没有回头,我没有挽留。


我就那么恍惚地去了医院。


我和妈站在抢救室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移动病床直接撞出来,隔着口罩朝我大吼:“快去按电梯!”仿佛就是一瞬间,脑袋炸开,一片空白,甚至在那一瞬感受到心脏切实地沉重下坠。我几乎是毫无停顿地转身冲了出去,朝着狭长的走廊尽头狂奔。


这是我从小到大跑得最快的一次,我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走廊底部,一边摁着电梯的按钮,一边喘息着回头,按钮亮起蓝色的光,医生们正推着病床一路奔跑过来。


我用我废掉的手死死按着电梯,片刻不敢松开,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电梯的数字在不断变化,我的呼吸急促而凌乱,指尖不住地颤抖,手指骨节都透出一片惨白。


医生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像一道枷锁,牢牢将我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挥散不去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刷得惨白的墙、拉紧的隔断帘、清冷的色调、床前的心电仪,全部都化作锋利的刀子,心底像是被剜空了一块,淋淋漓漓淌下血来。


那一刻,我很想他。


我哭着去找他,我说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有很多路人回头看我,我浑然不知,我流着泪,把自己所有的骄傲踩碎在地上,求他回来。


我应该是真的好爱好爱他吧。


爱得如此悲哀。


于是我看见了他的眼神,像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看见他那样,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也是一种低入尘埃的眼神。


“朱老师?”我转头,看见我的学生,站在人群中,她瞪大眼,似是不敢相信。


嗡地一声,我知道我的世界都塌了。


报纸很喜欢这种八卦,所以用了很大的篇幅去描绘,“钢琴家朱正廷男友曝光”,“钢琴才子为爱痴狂”,“艺术家的耻辱——校门口求同性恋男友回家”,“断手钢琴家性取向”。


我边看边笑。


黄明昊抱着我对我一遍遍说“对不起”,我闭着眼问他,“你会剪头发吗?”


似乎就是那一刻,我决定彻底不再当一位“艺术家”的。


“我想剪短发。”


我说完这句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向他。


他应了声“好”。


我复而闭上眼,看见一只鸟,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拍打着它的双翅,向蔚蓝色的大海尽头飞去。不停的飞呀飞呀,越来越远。沉甸甸的天空底下,不见一丝光亮。






-


他从来没踏上陆地过,从来没有,他从舷窗看了这片大陆千百次,但从来没下过船。He never set foot on dry land. Never. He'd seen it from the ports a hundred times, but he never got off the boat.


-


我把房子卖了,让黄明昊拿去投资,结果我们都没想到,公司破产了,血本无归。


一丝积蓄都没有留。


我们输了,输得厉害。


我们住进了朋友家,我和黄明昊出去找工作,我才知道黄明昊说的工作不好找藏着多少心酸。我也没有读大学,一心只弹琴,原以为会弹一辈子的钢琴,也没有想过做别的事。


我不会其他的技能,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只有高中学历。去各个公司面试,老板抽着烟嘲笑我,“诶呦喂,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没点实力的花架子。”要么就是听说过我的事迹,“嘿,我当是谁呢,断了手的gay!”我捏紧拳头,不吭声。


黄明昊气到不行,“我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你!”


“没事的,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我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自欺欺人。


我去餐馆里打工,24时便利店都去了,累到麻木,就知道的是挣钱而已。黄明昊并没有比我好很多,甚至更差,那份保安的工作也因为我丢了,只能打小时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像这样持续了很久,后来我终于找了一份工作,不过也只是个小职员,工资不高,整天都很辛苦。那份工作经常加班,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生活还是要继续,我必须得先实习,帮人端茶倒水,打印文件,到最后瘫在桌上。


“对不起,我手有伤,不能搬水。”望着地上的两桶桶装水,我拒绝了。


女同事笑,“帅哥,没力气啊?”然后就有女汉子一把就扛了起来,“那你就看看姐多厉害。”


我实习了很久还是没转正,压力很大。


我们都鼓足了气力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投的简历回复的寥寥无几,日子就那么重复重复,早晨一人一个饭团多喝点水就过了一天。也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当时的未来没有一天是清晰的。


我们都太自信了,以为这座城市很大,大到能包容一切,可现实却将看不清晰的玻璃一一敲碎,然后四分五裂,就像是击溃梦想一样。


我们从朋友家搬了出来,搬进了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房租却还是贵的吓人,租金也是连着在翻,但好在是有家了,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家。


因为公司离租的房子很远,每天要一大清早起床,在路上买两个包子,一边啃着一边转好几趟车去上班。八点钟就算迟到,我必须要五点钟起床,绕半个城市。


每个月工资都不高,租金占了一大半,还有水电费等各种费用,算下来每个月都没剩下钱。我和黄明昊过着这样的苦日子,他也尝试着劝我走,让我回去,回我原来的世界,继续教人弹钢琴。我不肯,说他在哪我就在哪,再苦的日子也陪他过。现实和梦想压着我们难以喘息,日日被生活折腾到死去活来,也是常态。


日子太累了。


“算我求你。”黄明昊抱着我哭,“你走吧,你是属于舞台的,属于艺术的,不要和我在一起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不好。”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我不想回到那艘船上,真的很黑。”


“你回去吧。”


我没有告诉他,你让我怎么回去,我是一个废人,我手不能弹钢琴了,我有那么多丑闻,你让我怎么回去?


“你其实一直在船上,不是吗。”


他撒谎,我下了船,上了岸。


我们因为放下,所以慈悲,因为在乎,所以不舍。放不下不是痴情,而是对我和他的残忍。


我心中会永远空出一块叫不舍的血窟窿,它会提醒我我自由过,我爱过,我放肆过,我拼尽全力过,我努力过,我难受过,我不舍过。


这是一个无因的困局,我不想说我没有踏入过那个我渴求的世界,尽管那个世界和我幻想的不一样。我曾以为那是岸,却没想到它是另一艘船。我们还是漂浮在海上,永远离不开。这片海很大很大,一望无际,我们挣脱不了。我发现其实还是原本的那艘船适合我,那艘船是我习惯的。钢琴是我唯一的船桨,丢了船桨,我不能在海上滑行。我曾以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它,但是其实我并不是不喜欢它,只是我习惯了拥有它。黑色的琴键不是黑暗,白色的琴键也不是光明。我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一抹光,或者说那一抹光太短暂,我以为它能拯救我,却发现它不是在拯救我,而是把我推得更远。


我以为黄明昊是那一抹光,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一个爱着的人失去了,我不希望我还困在不舍这样的无尽痛苦里。


我曾经的学生登上了大型比赛的舞台,她拿到奖后,对着镜头说,“我曾经有一位老师,他是钢琴才子,受世人的吹捧,可他从来就没有爱过钢琴,没有爱过音乐。他教我的时候,手已经断了,也只给我上个几节课,可是我仍然在这里感谢他,朱老师,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艘船有多大,这片海又有多孤独。”


我知道这段话是在咖啡店,正午两点钟的太阳最是毒辣,阳光透过大扇大扇沿街的窗户奢侈地洒进来,光线里淡淡环绕着熟悉却又说不上曲名的纯音乐,吧台的服务员正随着简单的旋律颇有节奏地擦着玻璃杯,身子还跟着一晃一晃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音,我离得近了,只听见几个破碎的音节。


在这样节奏如风驰电掣一般的大都市,所有人都那样忙忙碌碌,营营役役,速度快得如同呼啸而过的地铁,任务、责任与工作排山倒海,扑面而来,令人无法喘息,没有人会停下来。


2017年,我三十一岁。


身边很少有人去音乐厅,他们甚至觉得音乐这种东西特别矫情。


“为什么矫情?”


“可笑啊,所以矫情。”他们说。


你心里的文艺,在别人眼里只是矫情,你以为的美好,在别人眼里只是肤浅。


我学生提起我的那句话,让舆论重新把我翻找出来,他们却不再嘲笑我,他们同情我,他们佩服我。他们说我是勇敢追求自己的爱,他们感动于我打破世俗眼光,他们还心痛我的手腕。


他们说我是天使,被折断了翅膀。


有记者来采访我,不停问我黄明昊的问题,问我海为什么孤独,问我为什么没有爱过钢琴。


我点燃一支烟,倚在窗边,和很久以前我爸的姿势一模一样,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世界上最孤独的鲸叫Alice。 它在1989年被发现,从1992年开始被追踪录音,在其他鲸鱼眼里,Alice就像是个哑巴。它的频率有52赫兹,而其他正常的鲸鱼频率只有15至25赫兹。它的频率一直与众不同,尽管在她唱响的20年里,无应答的呐喊只是在冰冷的北大西洋里回荡着,但它一直在唱下去。


像我一样,永远困于这艘船上,没有办法上岸。






-


后来我发现,太浓烈的东西总是不长久,应了那句老话,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没法做朋友。


-


你说过,我拥有的春天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夏天是,秋天是,冬天是,美梦是,自由也是。


我木木的移动脚步,走向厨房,拿出玻璃杯将手中不断滴水的冰啤酒打开,倒进杯子里。


好像,是不是少了什么,可是,究竟少了什么呢?


直到杯子里溢出来的啤酒顺着桌角流了一地,手中的啤酒罐空了,我才回过神来。我看向空荡荡的房子,垂下眸。


我买回了之前卖出去的房子,可是我找不回那架钢琴。于是我重新买了一架钢琴,就摆在客厅,落地窗前。


我朝着那架钢琴举杯,“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我没有喝拉菲,没有喝红酒。


所以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杯?


既然我注定了没法上岸,那你要不要决定和我一起留在这艘船上呢?


你应该不愿意吧,你说过的。


你不喜欢。


钢琴有88个琴键,52个白键,36个黑键。


我笑了,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我说,“去他妈的艺术。”


我其实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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